未来与光

掉落兔子洞。

【索夜】春日狂想

春日狂想    

索克萨尔x夜雨声烦。 自我满足产物,一个术士与少年,囚徒与国王的无聊故事。

他是王,

应拥有奉侍的心意。

 

 


 

索克萨尔有一扇窗,窗与地面齐平,像溃烂伤口长在地牢的湿壁上,蜘蛛丝将它缠裹,铁栏外痂块似的天空正冒脓。

他的窗前偶尔会有鸟飞过,灰屑一样小,索克萨尔妒忌它们。地牢里有许多被折磨的肉身,无处安放的灵魂只好以死寻求解脱。它们生前大多是戴金饰、喝葡萄酒的,无奈城堡本身就是囚笼,花衣服的人在奏乐声中等死。相比下地牢这连死亡都不愿驻足的荒地,到处是忤耳哀鸣。可时间一久,与他曾听过的管弦乐齐奏并无差别。

这日他嗅到窗外丁香花的甘甜气息,心想原来春天早就降临了,潮湿的砖缝似乎也有生命苏醒。

 

夜雨声烦的脚步很轻。他鞋尖落到石阶上,像羽毛擦过地毯,这使索克萨尔想到多年前摘过的蒲公英。他很快抬起眼,泉水似的目光浇过那个人——年轻的王子,他头戴月桂树枝的爱人,如果可以他愿将鲜血凝成红宝石戴在那人胸前。索克萨尔爱夜雨声烦,或许爱这个字还是太空洞了些。十六年前,好像也是春天,年幼的王子在他窗前探下身来,他瞧见他金色的头发。而后太阳也黯淡,流沙无处可逃,他的灵魂找到了安栖地。

 

“你究竟犯了什么罪?”夜雨声烦每次见面都会如是问。

“你想知道的话就去问国王和守卫。”索克萨尔如是答。

“可我更想你亲口告诉我,要知道,不论怎样我都会原谅你。”

他们的对白像话剧一样上演许多次,最终以悲剧收场。索克萨尔仰起头,夜雨声烦居高临下地看他。可怜的囚犯跪在王子脚边,衣服由枷锁编织,笑容却格外真挚。而后肩挂金色流苏的年轻人选择妥协,俯身亲吻他的额头。

 

“明天我就要加冕了。”夜雨声烦像往常一样尾音上扬。

“可惜我没法参加你的加冕仪式。”索克萨尔拿指尖抚摩他的下巴,“如果能解开身上的锁链就好了。”

“是啊,被锁在这里很痛苦吧。”王子稍有些得意地仰起头:“不过我就要当上国王了,你回答我的问题,我就放你出去。”

“索克,我会给你自由。”

也不知是否是因为春日的躁动催生幻觉,索克萨尔觉得他的声音充满忧伤。

 


夜雨声烦从来不是光一样的存在。或许马背上的王子能在拔出宝剑的刹那身披荣光,可倘若剥开他金色的盔甲,里边蜷缩着雾凇似的胴体,一碰就碎。他曾赤身裸体站在索克萨尔面前,光自枯窗来,却与这具年轻身体擦肩而过。夜雨声烦自幼习剑,也随老国王奔赴战场;比鲜花与掌声更为沉重的,吞没邻国的使命,有如岩浆将裂缝似的伤口灌满,待他回过神已被焦灼至体无完肤。镶满宝石的王冠烫伤了王子的眼睛,或许正因如此,他才向往寂寞死冷的地牢吧,探寻宝藏似的,走下通往深渊的潮湿台阶。

索克萨尔至今记得夜雨声烦初来的那日。他笑问年幼的王子:“你一个人溜到这来,不害怕么?”而后尚且活着的囚徒们发出老鼠般细碎的笑声。

“我的城堡也没好到哪去。”夜雨声烦说,“午夜有幽灵在哭,画框里的人只知道叹气,每天都有人躺进裹尸布。”他见索克萨尔生得好看,就走到他牢门前,从兜里掏出碾碎的紫丁香。

“给你。我命令你成为我的朋友。”

索克萨尔笑了。他扯动束缚四肢的链锁,完成某种契约似的,吃力将手伸出牢门。而后碎紫丁香落于掌心,春天悄无声息地降临。

“遵命。”他轻轻地说,“遵命。我的王。”

 

 

夜雨声烦不常来见他。小王子的一生就像写在羊皮卷上的组诗,总要同金币、利剑与鲜花相伴,正如夜雨声烦自己说的那样,走到哪都有人跟着,漂亮话跟空气一样将他缠绕。他是盛在银樽里的葡萄酒,被国王小心翼翼捧在手心,城堡里处处是涂满蜂蜜的陷阱,稍不留神便被繁文缛节勒得喘不过气。夜雨声烦把溜进地牢当作一种消遣,或许只有在看见真正被束缚起来的人时,他才发觉自己的生活无忧无虑。

索克萨尔一直在等。他等羽毛似的脚步擦过台阶,而后金发小王子鬼鬼祟祟地现身。索克!那人打暗号似的唤他,你在睡么?快起来快起来,我给你带了黄油面包。

从前这地牢里关押的大多是有王室血统的人,争先恐后要与小王子认亲。夜雨声烦倒是不介意,不如说他很享受被铺天盖地玩笑话包围的时刻。你就是我的叔父?我怎么没听父王提起过你?他跟只小鸟似的在地牢里飞来飞去,索克萨尔笑着以目光跟随,直到人消失在拐角处。

正当走神,夜雨声烦忽然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。

“那你呢?索克萨尔?”
“你是我的什么人?”

他很想回答这个问题,可到头来什么也说不出口。

 

好多个春天悄无声息地过去,能活下来的人着实不多,不知怎的,到最后只剩索克萨尔还在呼吸。他亲眼看着从前的小王子长大成人,身穿华贵服装站在他面前,人也学聪明了,懂得捉弄守卫偷拿钥匙。他打开索克萨尔的牢门,将自己也关进去,头埋进对方破烂不堪的袍子里。而后他们终于相拥。与梦不同的,灼烧指尖的真实触感,索克萨尔抚摩心上人近乎透明的脖颈,像在触碰一件艺术品。

夜雨声烦常拿他打趣。你好像个魔法啊索克,一点没变老,好像也不会死去,你看,我的年龄都快追上你了。

或许这是一个诅咒呢?索克萨尔开玩笑似的回答。

不老不死不是很好吗?王子反驳他,谁会想要死去呢?

囚徒窥伺皇冠,国王向往地牢。在夜雨声烦看来没有什么是地牢不能接纳的,其间包括王子的眼泪,他常躲在索克萨尔的长袍里无声抽泣。到了后来,城堡里的勾心斗角和生老病死随时间迁移好像都算不了什么,王子最在意的是索克萨尔一直强调的自由。囚徒同王子说起自己曾饲养过的乌鸦,那小家伙很可怜,他拿生肉将它喂养,本以为生出了感情,可它最终还是逃脱鸟笼。再靠近些,他扯扯夜雨声烦的衣袖,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。啪地一声,一个小小的幻术施展在指尖,地牢跟梦似的消失了,两人乘着黑色的翅膀飞往原野边缘的深渊,裂缝蜿蜒至海,海没有尽头。

你原来还会幻术吗?夜雨声烦惊喜地高呼。

不过是些小伎俩。索克萨尔说。他原先也有一对翅膀,从乌鸦那拿金币换来的,可惜遗失在刽子手的长刀下。排布细密的,他的羽毛和骨骼,是否在某日的集市上被商人带回家中了呢,像艺术品一样在天鹅绒里腐烂。真可惜啊,他无时不刻不在想念它们。

索克萨尔说着,发觉夜雨声烦奶油似的目光一直涂在他身上,矢车菊蓝的眼睛,好像能穿透深海。他愣了愣。原来在光下生长成人的王子也向往着无法触及的、地牢一样幽深的神秘么。人总在窥伺自己不曾拥有的东西,自己又何尝不是。

他究竟窥伺什么来着?或许是因孤独致死,他只是单纯地渴望一位爱人。


 

待索克萨尔回过神,夜雨声烦已不知将话说到何处去了。只听他拔高声调:

“等我当上国王,我要远征,要夺回曾被侵占的领地。只有将荣耀带回故土,后花园的那些亡灵才会安息,我的名字才能在史册上发光。”

这好像在念一出拗口的台词,索克萨尔有些不忍。

“你一定要这样做么?”

“为什么不?我就是为此而生的。”

“和平不是早已经降临了吗?为什么还要再次出征?”

“这是我的使命。”

 

“你怎么了索克?”夜雨声烦拨开他银灰色的长发去厮咬脖颈,“你看起来很不好。”

他终究还是一位国王啊。索克萨尔如是想。多年前他开玩笑似的问夜雨声烦要不要一起逃,对方难得地陷入了沉默。长久的沉默。

 

 

索克萨尔向夜雨声烦讲述了一个故事。这时他已称呼对方为王。他徐徐悠悠地开口,似乎随时要停下来。

从前有一个王国,在过去的百年间一直承受邻国欺压,丢失了数不清的土地与士兵。国王为此痛心不已,他物色来世间最锋利的宝剑,可惜这时人已老去,他无法再骑上战马。失落之时,国王只好将厚望寄托在唯一的儿子身上。他请来名声最好的术士为小王子占卜,术士带着他的水晶球来到王宫,静静跪坐在王子的摇篮前。生而美丽的王子,术士为他的容貌所打动,他痴迷地看着水晶球内王子的幻影,幸福与痛苦并存。而后水晶球啪地落地,碎片像蒲公英一样炸开。你看到了什么?老国王质问他。术士沉默了很久,那时起他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,他有了一个连黑夜都为之恐惧的狂想——太阳若是夭折在柑橘色的晨曦,要好过被晚空撕扯、最终吞吃入腹吧。他真真切切是这么想的。

 

“所以你知道我犯下的是什么罪了么。”索克萨尔肩头在微微发颤。夜雨声烦怔怔地看他,从前的小王子早已长大成人,矢车菊蓝的眼被冷静充斥,可这并不妨碍他对神秘的爱人持有好奇。

"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。"夜雨声烦叹了口气,"这些年好像一直是这样,你能接纳我所有的情绪,但我根本无法得知你的想法。你总是、总是说一些我听不懂的故事……"

 "所以你能不能——"

“我想杀死你,夜雨。”索克萨尔轻轻地说。

 

“我想杀死你。”


而他确实这样做了,拾起水晶球的碎片妄想扎破王子近乎透明的脖颈,可当他贴近夜雨声烦时忽然就犹豫了,从此被打入寂寞死冷的地牢。后来的一切都如水晶球所预知的那样,某个紫丁香味的春天,他在窗前捉到比太阳和流沙还要耀眼的金色头发。

 

沉默了许久,年轻的国王忽然就笑了。

“无稽之谈。”他说,“你太爱我了,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的妄想。”

 

"你等着,索克萨尔,我会给你自由的。"


 

夜雨声烦离开时向来干脆,或许只有这样他才会在骑上战马后果敢奔赴战场。

这个人一定会成为受人民爱戴的国王,一切将会如他背负痛苦的父母所期望的那样。索克萨尔忍不住开始想,待自己重获自由,他们或许会在某个春天的早晨亲吻彼此,抚摩对方雾凇一样脆弱的身体么。那时他要用幻术抚平使命在国王身上留下的伤痛,以吻将自己心上孤独的破洞填充。他们将赤身裸体翻滚在酒红色的天鹅绒,紫丁香的气息像毒药一样渗进夜雨声烦眼中,而他为之堕落成疯。索克萨尔这么想着,眼泪止不住淌下来。

如果真是这样该有多好。

其实在故事尚未开始之时,他已看见水晶球里腐烂的春天,紫丁香在死去前吐出红宝石似的血滴。他爱上的那个人的确遵守承诺使他重获自由,可幸福的日子还未来到,年轻的国王就战死在鼠尾草遍布的原野。风将他的宝剑吹洗成碑,裹尸布是酒红色的天鹅绒。

 

而他没有勇气告诉夜雨声烦,那个即将腐烂的春天已经降临了。

 

 

心爱之人死去时,

务必自杀才行。

 

 

一只乌鸦不知怎的飞进了地牢,守卫将它捉住,拿剑杀死了它。

“果然有亡灵的地方就有乌鸦。”他自言自语道,“真可怜呢。明明马上就要释放了,多活几天说不定就能看到太阳了。”

“是啊。”另一个守卫拿钥匙将眼前牢门打开,居高临下地看着死在锁链中的可怜人。他头发跟蜘蛛丝似的张开,眼睛好像枯萎的紫丁香。


“他在笑,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。”

“因为现在是春天吧,人们都在期待些什么。”

“是啊,多好的春天。”

 

囚牢外的,无法触及的春天,悄无声息地在空气里留下花香。团云远去,一束光自窗而来,照在囚徒透明色的皮肤上,就在这时那只死去的乌鸦忽然睁开了眼。守卫们并无察觉,只听他们中的一个喃喃道:

“多好的春天,我们年轻的王一定会凯旋而归。”

 






Fin.


-文中加粗的诗歌皆出自中原中也的同名诗《春日狂想》。而我在搞什么,好丢人啊啊

-瓶颈期自闭中,只能摸鱼寻找快乐,索夜很少写,算是一次不成功的新尝试,可以的话欢迎交流

-紫丁香的花语有光辉,个人感觉非常适合国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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